《易经》到底是一部什么书

《易经》是一部什么书？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又非常难以明确回答的问题。

周易探源

《易经》被儒家尊为六经之首，它也许是中国最神秘的一部典籍了。有人说它是一部哲学书，宣称它包含宇宙中所有的奥秘。也有人说它只是上古时代卜筮事务的工具书，是那个时代巫觋的通用的工作手册。那么，它到底是一部什么性质的书呢?其实这个问题按道理来说应该不是个多么复杂的问题。因为，如果我们假设它是一本哲学书，那么这本书的内容就必然是在讲述某个或某些哲学道理。如果我们能够清楚明白地确定经文的内容正是在讲述这个或这些哲学道理的话，那我们宣称《易经》是一部哲学书就是一个确定无疑的决断了。但是，将它看作是卜筮工具书的证据也是很多的，至少在形式上它就是一部卜筮书，而且据历史的记载，上古的筮书也并非只有《易经》一种。之所以会有人怀疑这个论断，是因为它可能是我国历史上有文字记载以来，留传下来的最古老的一部书籍了。人们希望它是我们中华文明智慧的源头。怀疑归怀疑，希望归希望，问题的关健还是在于确定经文的内容到底是在讲什么。经文的内容确定了这部书的性质也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定论。 所以，我们研究《易经》，首要问题还是在于明确经文的内容到底是在讲什么。

《周易》古籍

如果说古代社会卜筮活动普遍是由于古人迷信这一点我是持异议的，为什么呢?我们今天在社会生活中所面对的各方各面的众多疑难问题与古人是一样的。在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的日常生活的经历中，总会有这样或那样难题来困绕我们。比如，生病了。我们现代人可以去医院看医生，但是对于人类最古老的群族而言，他们既没有医生这个职业，也没有医学这门学问，怎么办?要么等它自然痊愈，要么就等着病死。在实际的情形，当人们患了病，有些人会自然痊愈，有些人则会留下病痛，甚至是死亡。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在古人看来那也只能归结为天意或神意。又比如，男主人出了远门，几个月或几年都不见回来，怎么办?如果搁到现代，通讯发达，交通发达，我们可以通过写信、打电话、发电报，发寻人启示等多种渠道设法联络。可是古人呢?古代通讯和交通都不发达，人们都是睁眼瞎，怎么办？那也只能问天问神。

还比如，丢失的财物是否还能够找到?走丢的马匹或孩童是否还能寻回?凡此种种。这些疑难该如何解答应对?由于在古人的意识里，神明 是一切的主宰，所以，便发明了卜筮等活动来交通人事和神明，从而在社会生活中的具体疑难与神明的意志之间构建了一个桥梁，以此作为人们日常生活具体疑难解答应对决策的方案。所以，我们说古代的卜筮和巫祝等社会活动的职能与我们今天医学、科技和通讯等事物的社会职能是一样的，它们不是缘于迷信，而是根源于社会生活中具体疑难解答决断的实际需要。今天我们所谓的文明就是从远古的那些“迷信”的社会活动和社会事务中发展、分化和丰富而来的。正因为我们不能将我们的孩童时期称为迷信年代一样，我们也不能将远古社会人们的巫祝和卜筮等活动简单地定性为迷信。那个时候这些社会活动只能采取这样的形式，这与当时代社会文化的特有的内容和特性有关，而且与现代社会一样这些活动同样也只能由当时代中最优秀的知识分子来从事。

古代占卜工具龟甲

远古时代，卜筮事务的意义不在于预测未来， 更不是为了解宇宙，而在于交通神明和人事，目的是对人们日常生活中所遭遇的具体的疑难和疑惑作出仲裁或决断。占卜师是代表神明来说话的，卜筮的结果被当作是神明所做出的启示，以此来保证这些决策或仲裁的权威性。卜筮是天、神明与人事之间的中介，它的结果不是占卜师的技术，而是神明的旨意。所以，不是因为卜筮这些活动有内在的合理性所以才得以存在，它存在根据在于人们对于神明的信仰和敬畏。 远古时代是神统治人的时代，巫祝和卜筮这些活动就是根源于人群在与自然界做斗争过程中，自然的力量远远大于人群自身的力量，神明就是人格化了的自然力。由于认识自然不足，掌控自然力量的能力有限便导致了凡有疑难就诉诸神明的必然结果了。为了探问神明的旨意便发展了卜筮的社会活动，相比较来说龟卜或骨卜更缺少理性可言了。我们今天都来研究《易经》试图探问其中包含宇宙奥秘，那么龟卜或骨卜呢？那其中有没有包含多少自然法则呢？可能大家会说那是封建迷信，其实易卦用于占卜不比龟卜或骨卜更多理性，只不过大家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罢了。

伴随着人类对自然认识的进步，控制和利用自然力量的能力增强，才能够摆脱了神灵的观念，脱离蒙昧而步入文明。神灵、天在实质上是自然力人格化的结果，它的精神实质是自然的力量远大于人群自身的力量。所以，远古时期人们前去占卜，就是要向神明寻求指示，所以占卜问卦前就必须献牲享祭神明，以表示对神明的敬畏以及求占者对神明启示的虔诚意愿。经文中“亨"字的意义就是享祭，也就是俗称的上供，其中“元亨”、“亨"、"小亨"等字样就是标志享祭时所使用的祭品或供品的品质优劣或等级次第。比如，“元亨”就是大享，意味着占问该卦需要使用较高规格的供品供奉神明，比如使用重牲，将牛、羊、猪肉等贵重的物品用作供品。“亨”和“小亨”则意味着是相对较小规模的享祭，不使用过于贵重的肉类供品，可以用些面食类、果蔬类的祭品供奉。我们在这里也只是使用类比的方式来表达这么个意思，事实的细节未必真是如此。总之，“亨”是享祭，就是献牲供奉的意思，“元亨”、“亨”、“小亨”就是说明这个享祭的品质和等级，这就意味着求占卜者前往卜师那里寻求神灵指示时必须要举行一个祭祀的仪式，献上他们的供品，所以，他们不是带着银钱去就是要带上合适的祭品，来表达对神明的敬畏和诚意。“元亨，利占”，等卦辞常常被过度解读，比如四德之说，实难苟同。

《易经》中每一个卦都是由卦画、卦名、卦辞和爻辞几个部分组成的。每一幅卦画又都是由六个爻组成，所以我们称易卦为六爻卦。而且易卦的每个爻都有对应的爻辞，这是占卜师据以论断吉凶休咎的主体。为了便于读懂《易经》，我们将爻辞的内容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称为释爻，叧一部分称为断辞。比如，乾卦初九爻对应的爻辞是“潜龙。勿用”。这里面“潜龙”二字为释爻部分，它的功用是解释初九这一爻的性质。“勿用”是断辞部分，它的功用是根据该爻的性质所推论出的吉凶吉咎的性质的推断。为什么我们要将爻辞的这两部分内容区别开来呢?我们使用类比的方法对此加以说明。举个医生和病人的例子来说，一个病人来找医生去看病，作为医生呢，他要根据病人的病症的具体表现，结合自己的医学知识对病人的病状进行分析和判断，从而诊断疾病的状况并制定出合理的治疗方案。在这个过程中，医生诊断病情时所依据的专业的医学知识和诊断论治的法则就类似于爻辞中释爻的那部分内容，医生利用专业知识和技能为病人诊治疾病，但医生的技能却不需要病人掌握。

与之类似，爻辞中释爻的内容是作为卜师掌必须握的内容，这部分内容是卜师据以推断吉凶的主要依据，它们却不需要求占者掌握。对于病人而言，他不需要了解和掌握医生所需要掌握的那些专业的医学知识和技能，他只需要知道诸如我的病厉害不厉害?好不好治?死不死人?这类有关疾病性质及预后的信息。这类信息就相当于爻辞中断辞的那部分内容。断辞那部分内容才是求占者前往占卜师那里所要获取的主要信息。医生依据自己的专业知识诊断病情，从而对疾病的好恶作出一个推断并告知病人。同样，占卜师则依据释爻那部分内容，对爻的性质作出推断，从而依据这个性质做出吉凶休咎的论断并告知求占者， 这就是所谓的断辞。所以，在阅读经文的过程中存在着释爻与断辞之间的自然断句，两者不能连成一句来读。所以，乾卦初九爻的爻辞就不能连读为“潜龙勿用”，应断开为两部分即“潜龙。勿用”。而且两者之间断句应当使用句号而不是逗号，因为这部分内容作用不同，语意也不能联贯。“潜龙”是解释初九爻的，“勿用”则是依据初九爻的性质所做出的吉凶休咎的推断。不注意这两者的区别，经文是不好读通的。同样的道理，乾卦九二爻的爻辞我们的断句应当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见龙在田”是释爻，“利见大人”是断辞。两者之间应当使用句号分隔开。这些都是基础性的内容，很重要的，不加以区别就很难读通读懂经文。

根据上面的讨论，我们将乾卦的内容写下面的格式:

区别释爻和断辞是正确阅读和分析经文的一个重要的基础。

怎样才是读懂了经文？我们首先要知道卦画是如何画制的，如何合命名的，卦辞和爻辞又是依据什么规则进行论断的。其次我们还要知道古人画制这些卦画是要干什么用的。我回答这些疑问的结论写在了我的新书《周易探源》里面。这本书通过哲学分析的方法，得到了全新的结论，不同于以往的任何研究《易经》的作品，但却拥有令人信服的逻辑自洽性。我们今天试图揭开《易经》之谜，不仅要告诉你六十四卦每一卦为什么取这个卦名。还要告诉你每个爻的爻辞为什么这样释，这样断。《易经》将还原它的本原面目，二千年来无数学人钻凿探究，终将迎来它大白于天下的这一天。

最终的结论可能会有些悲观，它不是一部哲学书而仅仅是一部实用的卜筮工具书，而且它的原理也很简单。但至少也告诉中国的学人不需要再皓首穷经，竭一世甚至几世的精力来探究它了。寻求宇宙终极法则最终还是要从研究自然界开始而不是某部经书，中国学术的未来方向是理智的理解自然和社会。它的方向仍旧是哲学和自然科学的方向。古人的经典是古人研究世界的成果和结论，我们要振兴中华文明就要从重新研究世界开始，并要求我们作出新的理论成果和结论，而不是扎在本本里。发展新文明不能离开古文明的成果，但也不能不离开它。我们尊重古人但不要迷信古人。古人的结论是否正确我们还是要经过理性的审查。它们合不合理?正确的为什么正确?错误的为什么错误?理性的方法是科学和哲学的根本方法。

打破迷信的黑暗，必将迎来理性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