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10 00:20:02
周琳斜睨了一眼在面前的许东,又垂下眼帘盯着自己一双刚花了三百块做出来的绚彩美甲,淡淡道:“又要借钱?免谈吧,你在我们家白吃白喝白住就已经够了,你所谓的借钱那还不跟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
说了这一通,周琳犹未尽兴,眉毛一竖又补了几句:“肉包子打狗虽然有去无回,但狗还会摇几下尾巴,汪汪两声,是吧?”
许东心头一阵刺痛!
要不是万不得已,又实在没有办法,他怎么会跟这个表姐借钱?
两年前父母车祸双双身亡,许东还才念高一,作为一个需要有法定“监护人”的未成年人,许东就“寄居”在了大姨黄书瑜家。
黄书瑜是许东母亲黄书英唯一的亲姐姐,黄书瑜一家三口,丈夫周天奇,女儿周琳比许东大了五岁,大学毕业后在本市的建行一间分行任职,虽然还只是个小职员,但在黄许周三家中,周琳算是“有出息”的。
车祸是许东父亲全责,哪怕人死了还得担责,赔了一大笔钱出去,许东是独子,父亲也是独子,能依靠的亲戚就只有大姨,随后由大姨和大姨父把他们许家的房子产业等处理了开始“监护”许东。
也正因为还有三四十万元的产业处理金,要不然黄书瑜和周天奇夫妻又怎么愿意当这个监护人?
才两年多,大姨和大姨父夫妻两渐渐嘴舌就多了起来,在许东面前念叨钱没剩下什么,许东的开支大,这要是考上大学就不够钱念了。
说实话,许东在市高三的成绩是拔尖的,估计考上一类大学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他越是成绩好,黄书瑜和周天奇就越不痛快,也当真是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大姨家这个表姐周琳对许东平时也是冷嘲热讽的。
许东平时要什么学习类的开支,大姨两口子那儿就难得要到钱,算来算去,倒是觉得跟表姐周琳还好开口点,而这次为了冲刺高考需要买一套资料要两百块钱,许东就跟周琳开了口,但最终还是落得周琳的嘲讽讥刺,钱自然也是不借的。
许东心里难过得无法形容,索性出去在路上茫目无的的乱走,泪水在眼眶里翻涌,父母在世时,他就是家里的“宝”,那时的任性骄宠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知顾惜的浪费幸福,没父母疼爱的孩子真是连根草都不如!
两年多来,家产变卖后全归大姨和大姨父管理,怎么用的许东也不知道,许东受的苦越大就越是发愤,只是感觉这种日子几乎快到了他忍耐的极限了。
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雨丝从发丝上滴落,眼睛视线迷朦一片,脸上冰冰凉,许东一颗心也是冰凉凉的,人啊,活着真是难!
不过想要摆脱这么苦难的生活,想要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还得靠自己努力,而念好书,或许是他最好的出路。
书上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他还不算是“英雄汉”呢!
许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前路虽然迷茫,他倒是挺了挺胸,偏要闯出一条自己的天空来,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好手好脚的,可以去找一份短时零工挣点钱。
不过目前需要的资料费太急,要不也可以把自己手腕上戴的那块百达翡丽手表当了,那是他十五岁生日时,父亲送给他的礼物,好多次没钱的时候都没舍得当出去,只因是父亲给他的礼物!
许家从老辈就从事经营古玩典当的行业,铜城是个历史悠久的老古城,自然是不乏“玩家”,有一条专门从事这一行的“街”,到了现代,这一条红砖碧瓦的老街依然存在,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现代城市中倒显得别拘一格。
许东父亲有一间小型的典当铺,车祸后当铺资产被大姨父变卖还赔款,一部份当许东的生活所需,当铺也由他接管经营,不过受技术眼力等所限制,大姨父的生意也只是一般般,既没有特别火,也不会亏本。
许东想去抽空打零赚点小钱也只想着去这些典当铺或者古玩店,毕竟从小耳目渲染下总还算是懂一些,而且还想把那块手表当出去应一下急。
父母留下来的物事,在许东身上的也只有两件了,一样就是那块原价值一万多的百达翡丽手表,另一件是他脖子上戴的一个两寸长的小圆柱形黑石头。
那个东西是许东父亲淘来的,估计是不值什么钱,因为检测过了,不是玉,但是戴在身上很有温润舒适的感觉,小孩子身上戴金银玉器等贵重品并不好,怕抢,而这个小圆石头既不贵重又小巧,所以许东父亲就把它套在了许东脖子上。
去典当铺那边不远,许东闭着眼都能从小巷子里找捷道穿过去,不过他不去跟他父亲熟识的典当行,现在的人哪个不是人走茶凉?去了只怕跟找表姐借钱一样,白挨一顿嘲讽。
许东在街头瞄了几下,下着毛毛雨,路上的行人都打着伞,也没有人注意他,也就找了间新开的“牛哥典当铺”进去。
这间典当铺规模不大,店面做得跟正规的典当行也大不一样,搞得像金店的展卖柜一般,二十来个平方的店面中一周转尽是玻璃柜台,明亮的灯当下,柜台里的物件也被照得清清楚楚的。
许东看了几眼,柜子里多是些手机,相机,金银首饰等等,跟古玩倒是没沾半片儿气。
店子里也只有一个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有点胖,脑门上油光发亮,头发抹了发油,梳到脑后扎了个小辨子,看起来很有个性。
“你好,有东西当?”
中年胖子正在摆弄手中的一部苹果手机,抬头看了看许东后直接问他是不是有东西当,也不问他是不是来买什么的。
看来眼光是有的,许东自己都知道,他这个样子可不像有钱来买什么,胖子的经验丰富,自然看得出来,而且店里只有这个胖子,没有别的店员和别的客人,倒省得担心被别人嘲讽讥笑了。
许东也不多说,直接把手腕上的手表取了下来递给中年胖子:“老板,我有一块百达翡丽的手表,戴了两年了,想当掉!”
胖子把手表接了过去,仔细观察手表的外形和做工,然后又侧着在耳边听了听声音,再轻轻摇了两下。
从做工来说,这个东西是正品,至少外壳是真的,但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假东西太多,不过就算不拆开外壳检测里面,胖子也不容易受骗,百达翡丽的手表,听声音就可以辨识质量,再说如果是仿品,里面必然做不到百达翡丽的程度,摇一摇有没有松动就知道,就这几道检测,胖子就知道许东这手表是真品。
许东也不出声介绍自己的东西怎么怎么好,或者有多值钱,他家是做典当的,他对这一套懂得很,你说再多都没有用,任何一件物品的价值都得由典当行里的检验师傅经过全面的评估而进行典当估值。
再说百达翡丽手表也算是个奢侈品,在国内的销售价那已经是严重溢值的,实际上,它是不值那个价钱的。
检查一阵,胖子又看了看许东,这才慢慢说:“小兄弟,你这块表……真倒是真的,不过这东西,你既然是来当的,那你也知道……”
“老板,你直接说可以当多少钱?”许东见胖子也没有像有的典当铺老板那般“吓诈”,也说得直接。
有些老板为了压低价钱就会打心理战,比如暗示说你这东西来路不正,是偷来或者抢来的,你想卖了就只能接受低价。
胖子沉吟着,好一会儿才说:“你这是两年前的款式,现在已经停产,但价值还是有的,按它本身的价值是不能跟你零售买来的价钱比,三分之一也就三千左右,而拿到典当行当的话,我又只能给你这个价的三成,你明白不?”
“明白!”许东点点头,一般典当铺只会出价,是不会这么详细的跟一个客人说当的价钱是怎么折算的,胖子跟他说这么多,看来也没把他当成是小偷,就是实实在在的出价。
“你是死当还是活当?”胖子嗯了一声又问许东。
这活当就跟银行的抵押贷款差不多,只不过利息会收得高得多,典当铺会给一个期限,客人在这个期限以内来赎回当物的话,只要付当的本金和“利息”,然后就可以拿回典当的物品。
而死当就是论价卖掉,许东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老板,我现在是缺钱,也不知道几时才能挣得到钱,至少在我觉得值的时间内是没办法来赎回这块手表,所以还是死当吧!”
胖子又瞄了瞄许东:“听你的口气……好像对典当这一行很熟嘛……”
许东苦笑了一下,说到家事,他就不想多说了,想了想,又把脖子上那个戴着的黑色小圆柱石头取下来递给胖子:“老板,你再看看我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胖子笑着接过去,对许东倒是很有些好感,接过去小圆石查看时又摆摆手吩许东:“坐下吧,站着挺累。”
小圆柱石头拿在手中温润光滑,红丝绳系着的部位不是打眼而是像系脖子处一般,那个位置磨了一个圆形的小“沟”,红丝绳系着刚刚好。
这东西肯定不是玉石,胖子左看右看,也不像饰物,倒佝是一个“印章”,圆石头头尾两端,一头圆滑如帽,另一头很齐平,筷子头那么大点地方雕刻了一个很古怪的“花纹”。
之所以不认为是“字”,那是胖子觉得它不像是字,哪怕是像形字或者古篆字都沾不上边,许东对这个花纹实在是熟得不能熟了,他曾经涂了印泥油盖在纸上仔细看过,可以肯定不是字或者什么花纹,倒像是一种“符”,但又明显跟电影电视中见到的抓鬼捉妖的天师写的“符”不同。
胖子仔细看了一阵,一边把东西递回给许东,一边又摇头笑着说:“你这东西我还没看出来是什么,不过肯定又不是玉,但又不纯粹像石头,看不透的东西我就不说它的好坏价值了,小兄弟你收好!”
许东接过来,一沉吟间,也不知道怎么手颤了一下,失手把小圆石头跌落,“啊哟”一声惊呼,“叮”的一声响,那小黑石饰竟然摔碎成两段了!
许东迅速拾起来平摊到手心中,小石头竟然是中空,里面流出一些深色液体,量很少,只有几滴的样子。
许东伸出右手食指触了触,那一点液体沾到他指尖就吸在了皮肤上,有点冰凉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才一犹豫间,那一点液体也不知道是挥发了还是渗进皮肤里了,很快就消失不见。
胖子也“啊哟”一声:“你……小兄弟,你这东西我可是好好递回到你手上……”
“老板放心,我不会讹你!”许东苦笑道:“这东西是我自己失手摔的,再说就算是老板你失手摔了,我也不会要你赔,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小东西而已,只是这是我父亲给的,总是有点依恋……”
胖子松了一口气:“我看小兄弟人不错,这样吧,你这块百达翡丽我给你个整数,一千块,就当是无限期的活当吧,我也不要你利息,什么时候手头活便了你就来赎回!”
许东怔了怔,心头有些感动,胖子跟他素不相识,这样的承诺倒是很明显的帮忙,虽然是抵押了拿的钱,但想想父母生前的那些朋友现在又是什么嘴脸?再看看自己的亲大姨大姨父和表姐,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嘴脸?
好一阵子,许东才低了些声音问:“老板,很谢谢你,我想……老板这儿要不要临时小工?我有空的时候可以来帮帮忙,打打零工……”
胖子呵呵一笑,说:“好啊,我这小店也没请工人,生意不忙也不坏,我看你对这行好像还懂,你有空的话就过来帮帮手,工资就当日做当日结,你……还在念书吧?”
许东咬了咬唇,点头道:“我在一中念高三,父母两年前出车祸故去了,我现在跟姨父姨妈住一起……”
胖子呆了呆,又盯着许东看,好半晌才发话问:“你……你是不是姓许?你……你父亲是不是许清华?”
许东也呆了呆,张嘴说不出话来,本来就不想跟认识的人碰面,但却没想到这个新开的典当铺老板还是认识他爸,看来铜城这个圈子的确不大!
胖子一看许东的表情就知道他猜对了,赶紧摆着手道:“算了算了,不说那些,小许,这一千块钱你拿去,这……这个数够不够?不够我再……”
听到胖子这个话,许东就确定这个胖子跟他父亲是熟人,当即接了那一千块钱,低声道:“老板,我只要一千,多了我也不要,谢谢你!”
胖子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说:“也行,一千就一千,你以后有空就来帮我打零工吧,我生性懒动,这店里缺人收拾!”
发觉他是许清华的儿子后,胖子心生好感,当然,他也更看出来许东自尊心很强,从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来看,许东的日子肯定过得不怎么好,当东西就必然是缺钱没办法,但对自尊心强的少年人,要帮他也得不动声色,否则会起反作用。
许东鼻中发酸,眼中湿润,不想被胖子看到这个表情,低着头谢了一声转身就走,胖子追了出来,塞给他一把折叠雨伞:“小许,下着雨,拿把伞去!”
许东拿了伞就匆匆走进雨中,开了伞都不敢回头望胖子,生怕他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
胖子在后面又大声叫道:“小许,我姓牛,老黄牛的牛,名字叫牛向东,你有空就来牛哥这里!”
也不知道是雨淋了还是心里头难受的原因,许东只觉得头目眩,眼睛发黑,心里头只是念着千万不能生病,他是生不得病的人!
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家,当然,这不是他的家,是姨妈的家,表姐周琳正抱了个雪白毛绒的布娃娃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瞧见一身湿的许东进屋,忍不住就恼道:“地板脏了,赶紧擦了!”
许东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又擦干了头脸,但是依然全身酸软乏力,只想躺倒大睡,不过还是强忍着去洗手间拿了拖把把客厅里的地拖干净了才回房。
表姐周琳一直嘀咕不停,许东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也没去听,回房把门一关,倒在床上就此昏睡过去。
这一晚,许东做了些奇怪的梦,一会儿像在火海,一会儿又像在冰山,身子忽冷忽热,忽然间又看到父母出现在面前,父母露着笑脸盯着他直是看,但就是不说话。
许东泪水横流,哭着想去搂抱父母,但父母转身就走,无论他怎么追都追不到,而且父母的背影也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许东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姨妈拿着把剪刀出现在面前,竖着眉毛厉声喝斥:“嚎什么嚎?要嚎滚出去,别在我家里嚎……”
姨妈喝斥着又拿剪刀直刺向他,许东吓得伸右手一挡,姨妈剪刀顿时刺中他右手掌心,痛得他大叫一声,挺身坐了起来!
坐起来睁眼凝神片刻,许东才发现他是在做梦,不过姨妈的喝斥却是不假,此时正板着脸站在床前盯着他冷冷道:“还发什么黄昏晕?睡个觉还嚎丧一样的叫,赶紧起来收拾屋,这么大个人白吃白住你还有脸没脸?”
许东没做声,等姨妈出去后他才把右手抬起来看,刚刚梦中被姨妈拿剪刀刺手掌心的情形犹在,那一下的“疼”也是记忆犹新,抬手心看时,掌心中没有伤口血迹,但却有一个很古怪的纹理。
仔细辨认一阵,许东陡然想起来,这个纹路好像跟昨天摔坏了的那个小圆柱石头上的花纹相似,只不过右手掌心中这个要大一些,石头上那个像小印章,只有筷子头一般大小,而手心这个有一毛钱的小硬币大,纹路简直就像天然生长在肌肤中的印记一般,浑然天成!
纹路大了一些也就看得更清楚了,许东无论怎么都没看出来这纹路像什么,看起来很怪异,还好这个纹路是在掌心中,轻易不会被别人观察注意到,用手触了触,这时候倒是没有疼痛的感觉,又使劲擦了几下,根本就擦不掉。
许东还真是奇怪了,这个纹理是怎么跑到右手掌心中去的?想想昨天那小圆石头已经摔坏扔了,当时的情形还记得,就是石头中空里的液体沾到食指上了,难道掌心中的纹路是与那些液体有关?
但是就算纹路跑到手上来,那也只是右手食指沾到的,怎么跑到掌心中去了?
沉吟间,外面又传来大姨的喝斥声,许东赶紧穿好了衣服出去,到洗手间拿了拖把打扫卫生,这几乎也是他每天必做的“工作”之一。
大姨依旧嘀嘀咕咕,把早餐端到餐桌上,招呼大姨父和表姐周琳吃早餐,一家三口坐着吃早餐,对拖地打扫卫生的许东都是视若不见。
残羹剩饭对许东来讲是家常便饭,对他来说,能吃饱和穿暖能活着才是最基本的,他没有条件和能力去选择。
大姨和姨父周天奇表姐周琳吃过早餐后,周天奇和周琳各自去上班,大姨黄书瑜又唠叨许东一阵,然后提了小包包去打麻将。
许东这才将就着冷馒头稀饭吃早餐,今天是周末不上课,等会儿去地摊转一下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教材,地摊上的与书店里的相比,那价钱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完全没得比,他手里头这来之不易的一千块可要捏紧了算踏实了花。
又想着要不要去胖子牛向东那儿帮忙干点活儿,这个牛老板是个好人,至少是许东认为的“好人”。
出门时许东又想起来,把牛向东昨天塞给他的那把折叠雨伞带去还给他,伞放在他房间里的书桌上。
许东推开房门进去,眼睛瞄向书桌上,眼光一扫就看到那把收好了的折叠雨伞,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光看到摆在折叠雨伞后面的木制笔盒子时,许东忽然发现笔盒子上方一两雨处有手掌般大一缕绿色气雾!
“鬼火……”陡然吓了一跳的许东全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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