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30 20:00:17
七月·共读第27天
第二十七篇
梦
莫瑞做了个梦。
每当我们试图用心理学和科学来解释虚无的自我在“死神的兄弟”——睡眠的境界中那些神奇的探险经历时,这两个学科都只能算得上摸索而已,无法精确回答。今天给大家讲的这个故事并不想充当一盏明灯予人启示,它仅仅是记录了莫瑞的一个梦。当我们处于这种奇特的半睡半醒的情形,最让人困惑的阶段莫过于:仿佛在里头经过了数月甚至若干年的梦,到头来也许仅仅持续了几秒或几分钟而已。
莫瑞正坐在死囚牢房的一间单人号子里。走廊天花板上有盏弧光灯,正对着他的桌子闪耀着刺眼的光。一张白纸上,有只蚂蚁疯狂地左冲右撞,莫瑞用一个信封不断地堵住它的去路。今晚八点便是执行电刑的时间了。莫瑞瞧着昆虫里最聪明一员的滑稽举动,咧嘴一笑。
这个死囚牢里一共有七名死囚。自从莫瑞进来之后,他已经目睹了其中三名被带出去接受了他们的命运:有一位发了疯,拳打脚踢地挣扎着,像掉入陷阱的狼;第二位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直在嘴边挂着上帝啊天堂啊什么的,喃喃不休着假装虔诚地祷告;第三位,可以称得上是怯懦了,整个人已经溃不成形,是被绑在木板上抬出去的。他不禁想,自己临刑的时候,他的心,他的脚,他的脸都会呈现出怎样的状态呢?今晚可是他的夜晚。他估摸着应该快八点了。
牢房里一共两排单人间,在他对面的号子里蹲着的是博尼法西奥,来自意大利西西里的一名杀人犯,狠心手刃了他的未婚妻,还杀了两个抓捕他的警察。莫瑞跟他下过好久的西洋棋,他俩隔着走廊,向看不到脸的彼此喊出每一着棋怎么走。
博尼法西奥的嗓门轰隆作响,带着不可磨灭的歌咏一般的音色大声说道:
“欸!莫瑞先生,感觉怎么样——还好的吧——啊?”
“还行,博尼法西奥。”莫瑞声音稳稳地答道,他正让蚂蚁爬上信封,随即再将之轻轻抖落到石头地板上。
“那好的,莫瑞先生。我们这样的男人,死也要死得像个汉子。我的刑期就是下星期,没问题的。你记得,莫瑞先生,上一盘的棋,我是赢了你的。我们可以改天再杀一局的,那也说不定的。等去了他们送我们去的那个地方,下个棋可能还要吼得更响的。”
博尼法西奥阐述完这番艰涩冷硬的哲理,紧接着一阵能把人耳朵震聋的带着乐感的大笑,并没有让莫瑞麻木的心越发冷硬,反而使他感到温暖。可是博尼法西奥还能活到下星期呢。
犯人们听到一阵熟悉而清晰的响动,是走廊尽头大门上的钢条打开的声音。三个人来到莫瑞的单人间前面,开了门。其中两个是典狱长,另一个是“阿蓝”——不,那是以前的叫法了;现在他是莱纳德·温斯顿教士,莫瑞从小的朋友和邻居。
“我说服他们让我代替了监狱牧师。”他说,简短却用力地握了一下莫瑞的手。他左手拿着一小本《圣经》,食指夹着其中某一页。
莫瑞轻轻地笑了,把面前小桌上的两三本书和几个笔架按顺序摆放整齐。
他也想说点儿什么,可脑子里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句子。
囚犯们给这个八十英尺长、二十八英尺宽的牢房起名叫“黄泉巷”。此时,黄泉巷的日常典狱长,一个身形壮硕、举止粗犷但待人友好的男人,正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威士忌,边递给莫瑞边说:
“这是常规动作了,你懂的。需要壮壮胆儿的人都喝了。喝下去也不会有上瘾的危险,你知道的。”
莫瑞几乎一饮而尽。
“好样儿的!”典狱长赞了声,“这就相当于给你来一支神经强壮剂,之后的一切就会跟丝绸一般平静顺滑了。”
他们一块儿来到走廊上,七个死囚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黄泉巷是他们所处世界之外的一个世界;在这里,人们已经学会了在被剥夺掉五感中的一感或几感时,用另一感去弥补感官的不足。每个死囚都清楚,时间快到八点了,而莫瑞即将在八点整坐上电椅。在这类黄泉巷里,其实也存在着所谓的罪犯贵族圈。一个敢于公开杀戮的人,把敌人或追捕者打倒在地、被原始的情感和战斗热情所驱动的那种“高等”罪犯,对于人类中的鼠辈、蜘蛛辈、蛇辈是绝对不屑一顾的。
因此,当莫瑞在两位典狱长的押送下朝着走廊尽头走去,七个死囚中只有三个向莫瑞出声道别——有博尼法西奥,有马尔文——他在试图越狱的时候杀了一名典狱长,还有巴塞特——一名火车大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枪杀了一个快递信使,因为他命令所有人举起手来的时候,只有这个人拒绝照做。其余四个囚犯都在各自的号子里闷不吭声,毫无疑问,他们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这黄泉巷里格格不入,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自己的违法行为跟另外几个比起来绝对是要逊色不少的。
莫瑞此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平静世界里,任思维游走,对外界的一切几乎全无所谓。行刑室中聚集了大概二十人,其中有监狱官员、新闻记者和围观群众。
就在这里,一个句子的正当中,死神之手打断了欧·亨利最后一个故事的讲述。他本来意图创造出一个跟以往都不同的故事,用一种从前没有尝试过的全新形式开创一个新系列的先河。“我想让人们看到,”他说,“我可以写出新东西——意思是对我自己来说的新东西——一个不堆砌俚语的故事,一个直接的戏剧性情节,以一种更为接近我心中真正的‘讲故事’概念的手法呈现出来。”在动笔写这个故事之前,他为情节如何展开写出了一个大略的提纲:莫瑞是个罪犯,罪名为残忍地谋杀了他的爱人——这是一次因嫉妒而临时起意的谋杀——他一开始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刑,还是一副表面冷静而无所谓的样子。当他接近电椅时,却被一阵惊涛骇浪般的情感变化吞没了。他浑浑噩噩,呆若木鸡,不知所措。整个行刑室的情形——见证人,旁观者,行刑准备——在他眼里都变成虚幻一般。他的脑海里思绪飞闪,他只觉得身处一个可怕的错误之中。为什么自己会被绑在椅子上?他做了什么?犯了什么罪?在典狱长调整绑带的片刻,他眼前出现了一幅幻象。他做了个梦。他看到一间乡村小木屋,建在似锦花田之中,在太阳照耀之下闪闪发光。屋里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他跟他们说话,原来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小屋就是他们的家。所以,这说到底是一个错误。有人犯了个可怕的无法挽回的弥天大错。对他的指控、审判、定罪还有电椅死刑——都是梦。他把妻子拥进怀中,亲吻他的孩子。没错,幸福结局在这里。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然后——典狱长一个手势,致命的电流嗤啦开启。
莫瑞做错了梦。
七月的共读内容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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