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达摩书院好久了，一等到开通了台湾自由行，又经历好几个“关口”，一直在祈求，终于踏上了路途。

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台北桃园，下机后除了指示牌上写着的是繁体字外，没有特别。差不多一样的布置设施，只是说话和广播都是轻声。偶尔一徘徊张望，附近的服务人员就微笑地迎了上来。

整个机场的装饰蛮具有中国味道的，二楼四周墙壁是仿制的古代大型浮雕，古朴典雅庄重。一楼大厅的上方是巨幅临摹的行辇图，男男女女九个人骑在马上，暖暖的旧黄色。看着，心沉静不少。旁边还有一幅较小的双面图，抬头一看是青山松柏，走过去一点，画隐字现：新乡风光（第二个字是蒙的）。

拿到行李，一出大门，就看到接机大厅的柜台上，醒目的黄牌子上写着四个黑色大字：达摩书院。后面安静地站着徐先生，心中一阵激动，很开心地打了招呼。去年的道南书院曾见过的。

记得那次见面，他们几个在厨房后面，衣着朴素，身子结实，脸晒得有点黑，还以为是来送菜的老农。但看到他们神情自若的态度，又见穿着很少见的运动鞋，一时踌躇起来，不知如何招呼……

后来才知道，他们不但菜种得好，准备的饮食水果也是非常的精致美味，谈论起佛法，更是得老师的精髓。可谓出得禅堂，下得厨房了……（一笑）

汽车一路驶去，视野开阔，低矮的建筑，并不密集。连绵的群山，郁郁葱葱。最引人注目的是湛蓝的天空，下面排列着几长列淡淡的白云，纹丝不动，而下层的云朵可就忙碌多了，大块的白云，乌云，姿态百千，变化万端，飞速地在移动，看得人感慨不已……

迎面看去，道路有些旧了，可是维护得不错，没有坑坑洼洼。二侧的房子也有些年头了，很朴素。没有高楼。惊奇的是一路没有一处房子在拆建，一路有些安静。

快到书院的时候，弯道多，坡度大，这时就有一辆接一辆的摩托车呼啸而至，速度惊人，转弯时身体贴地而过，看得人目瞪口呆：这可是只有在屏幕上才看得到的疯狂啊！听说这些只戴着头盔的飙车手们，组有自己的车队，骑着价值不菲的车子，时时驰骋在险道上，也有出事去世的，甚至是豪门大少，但乐此不疲……不由想起南老提到的一句诗：若将此心拟学道，即身成佛有何难。

约二个小时，进入书院的山路，天阴了，浓密的树叶遮得光线更暗了。车在一个小小的院落前停住，二边是红砖间着白色的二个门柱，迎面便是一层红顶白墙的建筑，门前挂着别致的木块，是树木的横截面吧，上刻着：中华唯识学会。

唯识学，是人类最高的智慧成就。老师的路线，是将唯识归到禅（南老师辞世前五个月，眼睛很不好，但仍带领大家读八识规矩颂）。禅，是中华文明的最高峰。现在，看着这小小的房子，小小的牌子，掩映在黄昏的深山竹林。果然真正的智慧要在孤独和凄凉中成就的吗……

房子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坐垫，沿墙二边是半米高的木柜，也辅着垫子，平时就把垫子收在里面了。老师的坐位居然也是一个木柜。好在讲台前是非常漂亮一大盆蝴蝶兰，对对洁白的花朵舒展着，整齐地从高处垂下来，不沾人间一点尘埃……

讲台前面是一个小弥勒佛，雪白瓷身，咧口大笑；靠后的玻璃柜上是木质的明黄色的坐佛，敛目含笑，柔和慈美：右边；几步远处，是一人多高的达摩大师的根雕，拥着个柱杖，侧着身子，铜铃般的大眼睛，极有气势地瞪着老师位置……

其他三面墙壁上是老师亲笔“描”的楞严咒全文，以玻璃框装饰着。每个字都很清晰，字体很特别，细细看时却有点心惊（不知为何）。听说， 当时老师是处于“不可思议”状态，一笔一笔描出来的……

后来老师告诉我们，这个禅堂原本是个池塘，是老师带着几个学生，亲自把它填了，下面还放了几百斤的木炭保持干燥。而旁边洁净明亮的厕所加浴室，当初是一个牛棚。

大门的左侧，是书院的主建筑了。台阶二侧是修剪过的青松（这二棵松树要价二万七，其实根本不值这个价，但老师二话没说就付钱了。在禅堂，老师把这个事让我们参一参……）

台上的门柱是石头做成，上面一对小小的石头形状路灯，古朴可爱。书院正面与道南差不多，只是向两侧沿伸了房屋面积。屋檐下有几根大大的木柱，正门关着，左侧挂着一个玻璃框，里面是南老师的亲笔题词：张尚德教授建立达摩书院。跟以前照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好亲切！

值得一提的是墙上的一对小巧玲珑的壁灯，晚上一开，璀璨夺目。门前分别摆放着木制的长条凳子和藤椅，坐上去特别舒服，常有道友默默地坐在那里，望着前面满眼的绿意……

所有的门框上装了缓冲装置，这样，开合时就不会发出声响。房屋的里面都是木结构，古色古香的家俱，每个小小的角落都有别出心裁的设计，包括不同的灯具。客厅中淡黄色的坐垫，温馨可人。（有次不经意间，发现老师一身淡黄色的衣着，静静盘腿坐在上面，衬着温和润泽的脸色，突然有种“婴儿”的感觉……）到处是富有地方特色的盆景，各种的果实，花，好些都不认识。红色的马蹄莲长得仿佛是假的一样精神，忍不住用手摸着确认了一下。

房子下方是层层的蔬菜地，长势旺盛，也是长期在书院的几个学生自己侍弄的，爬满藤蔓的木架子，开满黄色的小花，引得蜜蜂们嗡嗡不停。下面是累累的果实，还吊着防虫蝇的瓶子。听他们说，几天前刚经历了台湾几十年来最大的台风，所以山上满是折断的树木，但菜地却被保护得很好，基本没有损失。

书院这几日吃的很多是这田地的果实，现采的南瓜，苦瓜，木瓜，胡瓜，苋菜，辣椒，小白菜，金针花……，自然产的东西就是特别清香，加上每天准备的凤梨，芒果，西瓜，芭比，苹果……还有天南地北的道友带来的各种特产，晚上又有红豆汤，百香果，酸梅汤等等的夜宵，大家天天大朵快颐。害得老师在禅堂提醒：不要贪吃。吃饱了就不要吃。要知时知量。胃肠一定要净，气才能通……

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往下走，有几座同是鹅卵石修建的小拱桥，这是老师和学生们当初亲自建造的，石头从很远的河边一个个挑拣来的。

木制的凉亭，堆有假山的鲤鱼池，姿态百异的花草果木。看得出，每株树的排列都费了心思，松柏修剪得婀娜多姿，一个个小小的花坛，开满了各色鲜花，引得蝴蝶翩翩而来。有一只黑色的大凤蝶，自进书院那日见着后，天天都见面的。还看到只特殊的蜻蜓，墨绿色的身体，四个黑色的翅膀，算是开眼了。

其中有一块空地上，将较平的大石头，搭成一个石桌，旁边几块小石凳。令人遐想：在月白风清的夜晚，一边赏月，一边品茶的惬意……不过老师真的有这份闲情吗？每天看到老师除了上课，就是分别与道友谈话，还得回复世界各地学子的来信，加上看书写文章，一天忙到晚。同时，达摩书院旁边正在扩建，道南的建筑又碰到资金问题，一大堆的琐事也得操心。看着老师较上次更劳累的脸色，心里暗暗担心：老师该不会象南老一样，准备把自己累死算了吧…… 愿老师多保重身体！

本来听说鲤鱼池中的锦鲤有一米多长，很期待，但看后觉得最多八十公分吧，二十多年前，它们才三指宽，长成这样也不容易了。也没看到传说中的野鸡，因为那几天正碰到台风下雨，它们爱惜羽毛，当然不会出来的。倒是看到野鸽子了，远远望见翅膀的扑腾，心中还一阵激动呢，以为是野鸡。那只小松鼠最可爱，只要不下雨，每天清晨就会在书院前的大树上慢悠悠地爬行着，也不象在觅食。一次散步看到，很快地窜到一棵树后，露着半个小尾巴，坚决不出来……

因为山深处只有书院一处建筑，平时没有其他的人或车来，安静得很， 仿佛是个世外桃源。房子后面是密密的竹林，蜿蜒的山路伴着哗哗的溪水，活泼泼地向山下流去……那里面，可满是小鱼，没心没肺地游着，从来也不会想到会有捕捞这种事吧……

沿着山路走十五分钟就到山外了，这一路上除了小溪，就是遮天蔽日的树木。地上挺潮，但是二旁长了不少的果子，有红色的火龙果，开着金黄的喇叭状花，青青的木瓜，开着白色的花朵，被风吹歪了的杮子树上，满是红艳艳的杮子，有好些掉在地上烂了。还有很多很多的茶树果，在那里寂寞着…… 当时我们喜出望外，摘了好几个，以为是野生的，嘻嘻哈哈回去，被书院的人看见，才知道原来都是种的。

虽说在深山中，可是，书院却很干净，除了蚊子，没有常见的蚰蜒，蜗牛，虫子，蜘蛛，飞蛾之类，只有一队队的蚂蚁，那都是被茶水桌上的甜点引来的。晚上的书院旁，会有蛇出没，老师让大家小心。有一晚果然看见一条碗口大的蛇在过路。青蛙有好多，可几乎没听到几声叫，知了的声音也远远的，没有聒噪感。晴朗的时候，禅房上空满屋顶的星星，跟道南一样的明亮，只是更近了些……

天刚亮的时候，会有几只鸟儿在叫，听着听着，居然听出一只在叫着：驾--驾--驾。另一只则：干活---干活---干活---唉，这都是受了老师提倡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农耕生活的影响啊……

最惊奇的是，在书院，还听到了一种令人怀念不已的鸟鸣，仿佛在叫：高- 姑- 。中间有个停顿。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清雅。当即联想起了阿弥陀经里的鸟儿……

与道南略有不同的是，这里每天五点就敲钟起床，然后是静坐到7点吃饭。白天上课要打坐一定的时间。老师说过，五停心观是基础的基础。没有禅定功夫，你怎么真正做到施？做到忍辱？

不过，老师也很慈悲地给出了很多方法，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在世间也能过得舒服些，自在些。“真正会活是一种艺术，是一种享受，并不是悲哀。”“人生活在方寸之间，看您有无艺术精神，艺术情怀，艺术修养，而怡然自得。”

学佛学禅，就是深化了解自己，把自己本来有的最深的智慧找出来。

这就要学唯识了，唯识告诉我们，我们好在哪里？坏在哪里？只有认识了自己的坏，然后改成善的，我们才不会困在烦恼和痛苦中，整个社会也不会陷在欺骗和掠夺中。那么，人类就能和谐共处了，世界也就和平了。这，也是老师一生最大的追求与努力吧。

为了这个目标，老师才拖着老病的身体，孜孜不倦地主持禅七，发表文章，尽自己的力量帮助每一个人，帮助这个世界，走上光明的未来……

禅七结束，老师马上得去医院。看着老师孤单的背影，南太老师曾讲过的一首诗涌上心头：

净洗浓妆为阿谁,

子规声里劝人归。

百花落尽啼无尽,

更向乱峰深处啼

注：老师---指张公尚德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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