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金玉:灵峰一片石 蕅益大师纪念
发布时间:2023-11-07 04:07:27作者:经藏网蕅益大师相(网络图)
近代弘一法师僧格独步,犹如明月在天。然其于同时代最服膺者就是印光大师,而于前贤祖师最心仪者即是蕅益大师。
蕅益智旭作为明末四大高僧之一,其思想深邃广博,综合禅教律而会归净土,同时又融会儒释,呈现出多面的特色。长期以来,因其于净业贡献煌煌,而被后世推为净宗九祖。又于天台怀抱别具,多有发明。其实在律学的弘扬方面,智旭亦有真实的用心与不凡的贡献。他生当明末清初,僧众素质低下、堕落窳败也成为人们有目共睹的不争事实。这一状况不仅严重损害了佛教僧团的整体形象,而且也引发了太多的社会问题。智旭为纠正宗门流弊,决意宏律,曾遍阅律藏三次,致力于大小乘律藏的疏释和讲说。在律学这一方面,可称为元照后的唯一大家。
智旭(1599~1655)明代僧。吴县(江苏)木渎人,俗姓钟,名际明。字蕅益。号八不道人。父亲歧仲,十年持念大悲咒以祈子,母亲金氏梦观音菩萨抱儿授之而生智旭。7岁即茹素,12岁读儒书,以传千古圣学为己任,誓灭佛老二教,开荤酒,作《辟佛论》数十篇。17岁时阅读莲池大师的《自知录序》与《竹窗随笔》,幡然认识到以前的错谬,将所著的《辟佛论》付之一炬。20岁,注解《论语》,至“天下归仁”文句时,不能下笔,废寝忘餐三昼夜,大悟孔颜心法。其年冬,父亲亡故,读《地藏菩萨本愿经》,发出世心,每日持诵佛名,尽焚文稿二千余篇。23岁时,听一法师讲《首楞严经》中的“世界在空,空生大觉,遂疑问何故有此大觉,致为空界张本?”遂决意出家,体究大事。24岁时,梦中礼拜憨山大师,恳请上乘佛法。时憨山大师远在曹溪,无法往从,乃从憨山大师门人雪岭法师出家,命名智旭。夏秋之间,于云栖寺听讲《唯识论》,疑与《佛顶经》之宗旨相矛盾,叩问之,得“性相二宗,不许和会”之答,智旭犹不解其意,遂往径山坐禅,豁然而悟性相二宗本无矛盾冲突。二十六岁受菩萨戒,翌年遍阅律藏。偶罹病将危,乃专意求生净土。三十岁时,依道友雪航之请,于龙居寺讲律,后至金陵,深切体察宗门近时之流弊,自此决意弘律。三十二岁,欲注《梵网经》,作四阄于佛前,拈得天台宗之阄,乃详究天台教理。翌年,入浙江孝丰灵峰寺,其后历住九华、温陵、石城、晟溪、新安等地,弘扬台教,注释经论。年五十六,于灵峰卧病,撰西斋净土诗,另制赞补入净土九要,名为《净土十要》。病愈后,撰著《阅藏知津》、《法海观澜》二书。十月病再发,口授遗嘱,并制求生净土偈。清顺治十二年正月二十一,趺坐绳床,举手向西示寂,临终有偈云:“名字位中真佛眼,未知毕竟付何人?”世寿五十七,法腊三十四。后门徒奉灵骨建塔于灵峰。蕅益著述宏富,凡四十余种。今人辑为《蕅益大师全集》行世。
灵峰寺(资料图)
蕅益大师自许“孤臣孽子”,为人严峻精到,厌弃名利,固持戒品,弘扬律藏,生平以阅藏著述为业。综学法相、禅、律、华严、天台、净土诸宗教义,尤重天台宗,并主张佛、道、儒三教一致。于学戒之因,他自己说:“念念趋向宗乘,教律咸在所缓。后因几番逼拶,每至功夫将得力时,必被障缘侵恼。因思佛灭度后,以戒为师。然竟不知受戒事,何为如法,何为不如法。……予三阅律,始知受戒如法不如法事。彼学戒法,固必无此理,但见闻诸律堂,亦并无一处如法者。”觉受比丘戒,但不能清净地持受,故自退比丘戒,当菩萨沙弥。四十六岁时,又退菩萨沙弥所有净戒,只当是个“退作但三皈依人”。
在智旭看来,戒是根本,如“定慧无戒,必落魔邪。”“我念末劫苦,破戒为第一。我思救苦方,无越毗尼藏。”在《毗尼事义集要•缘起》中说:“毗尼藏者,佛法纪纲,僧伽命脉,苦海津梁,涅槃要道也。粤自鸡园初唱,召善来而戒体斯成。迨夫鹤树潜晖,申顾命而木叉是重,必因犯以乃遮。体则叶於无作。若缘开与随制,用复契乎妙圆,实大小之通涂,讵声闻之独辙。堪嗟像季,罕达真宗,愚者昧於罔闻,狂者置诸弗屑。以禅机而巧遁,或方广为驾言,并属依文,谁思实义。且如能师既佩心印,胡阐化曹溪,犹用登坛受具。观师大弘华严,胡范模朝野,必须十誓律身。盖大雄御极,法僧二宝,咸由正觉扬辉。而善逝藏机,佛法二尊,同藉僧伽建立。傥惟十重众轻,即与在家奚别。自非五篇七聚,安知离俗高标。”但回首目前僧界:“睹时流以长叹,读遗教以增哀。”他悲叹:“法流震旦,禅律性相,皆法久弊生,势穷须变。”而深层之原因就在于“教法不讲,修行无正路。斋戒不持,践履无正功。末法通弊,其来久矣。”基于此,他一生致力于弘扬复兴戒律之志业。
弘一法师在所撰《蕅益大师年谱》中说,大师二十六岁受菩萨戒,翌年“发心看律藏。阇梨古德师试曰:汝已受大,何更习小?对曰:重楼四级,上级既造,下级可废耶?师曰:身既到上层,目岂缘下级?对曰:'虽升他化,佛元不离寂场。是春,就古吴阅律藏一遍,方知举世积伪。四旬余,录出毗尼事义要略一本。仅百余纸。此后仍一心究宗乘。同二三法友结夏。寄剃度师雪岭及阇梨古德师书。痛陈像季正法衰替,戒律不明。词至恳切。”他目睹当时律学多伪,禅徒空腹高心,不重视戒律,遂以弘律自任,“尽谙宗门近时流弊,乃决意宏律。”撰文明志:“大法垂秋,乱臣贼子遍天下,迩虽稍衰,而正法受其剥蚀,元气殊觉难复,未可欲速也。衲以孤孽之身,独抱婴杵之任。”更有诗曰:“照我忠义胆,浴我法臣魂。九死心不悔,尘劫愿犹存。”撰述《毗尼集要》、《梵网合注》,作“五戒歌”云:“受戒易,守戒难,莫将大事等闲看,浮囊度海须勤护,一念差池全体残。理胜欲,便安澜,把定从来生死关;任他逆顺魔军箭,凛凛孤怀月影寒。”字里行间表达着自己的一份弘律志向。
三十五岁之前的智旭,发心致力于戒律的复兴,依据律中所定,戒法之传授须由十位清净大德方可施行羯磨,这是传承戒体的首要条件。但因边地之局限,亦可有五位清净比丘来授予。这样,他遂与惺谷、归一、雪航、璧如四人订盟,以图成就五人比丘僧团,“始阅律时,稔知末世种种非法,誓集同志五人,若遇五人,如法共住,令如来正法复兴。”圣严法师将此称为“毗尼社”。可惜因缘不合,当他三十五岁时,惺谷、璧如已逝,而归一背盟而去,智旭为此受到极大打击。于安居日,燃身香十炷,设阄佛前,问堪作和尚否?乃至当退居菩萨沙弥优婆塞否?得菩萨沙弥阄,遂终身不为人授戒。他在《退戒缘起并嘱语》中说悲愤地说:“予运无数苦思,发无数弘愿,用无数心力,不能使五比丘如法同住,此天定也。”此事成为日后智旭的心病。每言及此,辄感慨万千。他在答复陈旻昭的信中说:“欲传得一人,勿令最后佛种,从我而断,亦竟未遇其人。”据大师弟子成时记载:成时法师始晤大师(五十岁时),大师仍于此耿耿于怀,对成时师说:“吾昔年念念思复比丘戒法,迩年念念求西方耳。”成时听了大骇,“谓何不力复佛世芳规耶?久之,始知大师在家发大菩提愿以为之本,出家一意宗乘,径山大悟后,彻见近世禅者之病,在绝无正知见,非在多知见;在不尊重波罗提木叉,非在著戒相也。故抹倒禅之一字,力以戒教匡救,尤志求五比丘如法共住,令正法重兴。后决不可得,遂一意西驰。冀乘本愿轮,仗诸佛力,再来兴拔。至于随时著述,竭力讲演,皆聊与有缘众生下圆顿种,非法界众生一时成佛,直下相应,大平为事之初志矣。”于此可见智旭平生之志。
他于三十二岁前已阅律藏三遍,对戒律的持犯开遮有甚精深的理解,并身体力行,严于解剖自己。每自谓躬行多玷,不敢为人作师范。他在《复胡善住》中说特别说除遮戒中和不饮酒与过午不食外,其实对身口意四性戒,难以完全真实持守。虽不犯男女交接,但不能根绝梦遗;虽不犯偷盗,但不能砖钱决不买瓦;虽能不去故意杀生,但却无法做到绝对不误杀昆虫类;所以智旭一生都在惊惧于戒律的持守。他认为:“持戒者,非三衣一钵之标榜,锡杖皂袜之混淆也。贵精明开遮持犯,使性遮二业,悉如冰霜,然后六情不驰骋于六尘,而念处可思修耳。”所以在智旭这里,持戒与持律是有差异的。仅知持守戒条的,只可称为持戒比丘,而对一切戒律的行仪细则以及开遮持犯了然明达的方可称为持律比丘。智旭对戒律终生弘扬不息,但当时戒律废弛现象十分严重,非独木能支,他每每自责于律有缺,“始见末运,僧无律行,愿以一身为其倡始,今自检律行,缺误尤甚,不足为他人师范”。实际上他倡导戒律,在其时引起的反响并不大。但对于律学的研究而言,智旭确为明代一大家。
蕅益大师从二十七岁阅律开始,到三十九,一直致力于律法的弘扬,这期间他著有七卷的《毗尼事义集要》、一卷的《重定授菩萨戒法》、《梵网经忏悔行法》、《占察经行法》、《大小持戒犍度略释》、八卷的《梵网经合注》等,这些著述基本上与大小乘戒律相关,这说明在智旭生命力最强盛的时期,他是献身于律法的研习与弘扬的。
蕅益大师舍利塔(摄影:温金玉)
蕅益大师舍利塔(摄影:温金玉)
但综观其一生,倡导禅讲律融合是他的理想。他说“禅者佛心,教者佛语,律者佛行……不于心外别觅禅教律,又岂于禅教律外别觅自心,如此则终日参禅,看教、学律,皆与大事大心正法眼藏相应于一念间。”他还把浩若尘沙的八万四千法门,用五门来赅摄,顺序则是“首律宗,明造修之始;次诸教,明开解之途;次禅观,明实践之行;继密宗,明感应之微;终净土,明自他同归之地也。”大师在明末三教合流,禅净同归的大思潮激荡之下,深入内典外书,融会诸宗而导归净土。蕅益大师在圆寂前夕,还曾经书写了一首偈子,用来赠别众人:
生平过失深重,犹幸颇知内讼;
浑身瑕玷如芒,犹幸不敢覆藏;
藉此惭愧种子,方堪寄想乐邦;
以兹真言苦语,兼欲告诫诸方;
不必学他口中,澜翻五宗八教;
且先学他一点,朴朴实实心肠。
其门人成时评说:“识者谓末法以来,建大法幢,击大法鼓,其味醇平,其道光明,唯师一人而已。
”近代印光大师也称:“灵峰老人,乃末法绝无而仅有者。其言句理事具足,利益叵测。随人分量、各受其益。”并评赞曰:“宗乘教义两融通,所悟与佛无异同。惑业未断犹坏器,经雨则化弃前功。由此力修念佛行,决欲现生出樊笼。苦口切劝学道者,生西方可继大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