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恭让：前人天乘—理解佛陀的完整本怀与人间佛教的弘法方向

程恭让教授

尊敬的真广大和尚，各位法师，主持人，各位朋友，各位同学，今天其实坐的时间太长，所以我决定还是站着讲舒服一点。

我们一开始在设计这个论坛的时候，安虎生先生跟我有个约定，我比较侧重讲理论方面，他侧重讲生活方面的，大和尚侧重讲实践方面的。大概这样一个方式对保定人间佛教二十年，甚至对当代中国大陆三十年来的佛教的发展、佛教文化的发展、人间佛教的发展，要做一个有系统的反思。甚至于还不仅仅是对三十年来我们佛教文化的一个反思。近代以来，百年以来，我们佛教都有一些共通性的命运。佛教处在一个救亡图存的阶段，目前佛教仍然处在一个重新恢复丶重新调整的阶段，佛教处在一个从社会边缘状态，社会底层状态，怎么样逐步地通过自己的调整、逐渐重新进入社会生活、进入社会生活的中心，甚至进入主流文化这样一个发展转型的关键阶段。

因为大家知道，从唐宋以后，事实上的中国佛教是一天一天的江河日下。基本上他在整个社会的结构里面越来越底层化，越来越民间化，越来越边缘化，越来越脱离社会生活的中心。所以，近百年以来，包括许多志士仁人，他们的努力、许多高僧大德的努力、许多佛教信徒的努力，其实根本的任务，是同一个任务。所以大和尚刚才讲的这个调整，讲到并不是社会抛弃了佛教，在一定意义上，可能是佛教抛弃了社会。佛教是有众生概念的，但是为什么众生不理你呢？为什么人类不理你呢？为什么社会不理你呢？为什么主流文化都不理你呢？所以这是一个百年以来我们佛教文化面临的主要问题。我们当然知道原因是复杂、双向的，可能有的是佛教问题，也可能有人类共业的问题，但是作为佛教徒作为佛教思想信仰，有一个根本的特点，就是不要去过多指责别人，我们不要太多的去抱怨。我们应当尽可能作为佛教徒还是从佛教自身来找原因。因为自身的原因显然也是诸多形成这样一个佛教历史处境的非常重要的因素。

我记得我跟真广法师聊天的时候，他重点阐释三个佛教里要反思和调整的地方，即是理念上的调整、组织上的调整、人才方面的调整。今天我主要讲的是理念上的调整。

我最近有一个说法叫“新五乘佛法”，今天想改一下，叫“五乘佛法新论”，其实意义一致。我们对我们今天遇到的很多佛法的理论问题，包括人间佛教所遇到的理论问题，我想回到这样一个五乘佛法的概念上去，去做一个梳理和反思。

先谈一下三乘和五乘的概念，其实无论是三乘佛法，还是五乘佛法，都是在经典中有很多的依据，而且这些依据呢，印度的经典也有，中国的经典也有。

比较起来，印度佛教更多的讲三乘佛法，中国佛教更多地讲五乘佛法。所谓三乘佛法就是声闻乘、独觉乘、菩萨乘。大家如果修学法华经，一定对这个有很深的印象，因为法华经里面到处都在讲三乘。佛以方便力，为众生说法。无论是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都是依据三乘来讲佛法。所以这使我们对所谓的三乘佛法有很深的印象。但是中国的思想家、中国的佛教的大师们，都重点是谈五乘。就是说佛法除了我们讲的乘声闻、缘觉、菩萨，大家还认为前面还有一个人乘和天乘，这就是中国佛教的讲法。

其实五乘佛法也不完全是出自中国人的创造，其实佛教的经典里，例如像两万五千颂般若经里面，就是我们汉地翻译的大品般若经里，就已经提出五乘佛教的说法。所以过去很多人认为只是中国佛教讲五乘，其实那是不对的，印度佛教亦讲五乘，只是中国思想家更侧重发挥人乘和天乘的说法而已。

我最近在想光讲人乘和天乘还是不够，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讲到人乘佛法的时候，印度到中国都有一个规定，讲人乘佛法的前提是三皈五戒，你要皈依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才可能叫人乘佛法，才可能是人乘的佛教徒啊！但是事实上佛教的弘法任务不是给我们在座的人讲，佛教的弘法任务是去给社会大众讲，是要研究怎么样去度化众生，或者用我最近一个简单的形象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的任务不是对5亿人，因为我们一般公认全球有5亿佛教徒，是经过皈依认证的，我们根本的任务，不是对这个5亿人弘扬佛法，而是这个五亿人站起来，成长起来，要对剩下的65亿人去弘法，这才是佛教的根本任务。所以，如果只是讲到人乘似乎就还是有问题，因为你会把佛教徒，限制在皈依了佛才叫佛教徒。

那么问题是经典到底是不是这样？我们最近做的一个工作是翻译《教授施迦罗越经》，这本经是我和真广法师还有裴昱博士我们三个人联手译的，而且它只是佛当年留下来的大量的同类经典之一而已，只是我觉得这一部经典，非常提纲挈领，对我们今天将对65亿人弘扬佛教是一个最实用的经典。如果用今天大家比较能接受的一个词来讲，就是所谓的普世价值的问题。什么叫普世价值呢？普世价值就是在历史上的某个阶段，某个地区，大家普遍能够接受的价值就叫普世价值，是普世价值，不是一成不变，他也不断随着时间和条件在变，我们佛教讲的声闻乘、独觉乘甚至菩萨乘，甚至是天乘，甚至是人乘，很多道理呀，它是一小部分人能够实行。佛教到底有没有普世价值？这是我们今天很严肃的提出的问题，如果佛教里面真的没有普世价值，那我们就得出结论，佛教永远只是为人类中一小部分优秀分子修学来准备的宗教。但是，释迦牟尼佛留下了《施迦罗越经》，我们今天下午还要讲一部经典叫《女人相应》。这是由三十四部小经综合在一起组成的一部经，也是我最近在翻译的，在这个经里面，释迦牟尼佛对任何一个女性应该怎么样做人，应该怎么样让自己的人生变得美好，变得庄严，保持上升的生命态势，他有一套完整的教导。所以佛教经典里有大量这样的经典，我们可以据此说我们对佛法的理念，也就是我们在历史中形成的佛法概念，要有所调整。

我们这样一个概念其实是在历史文化中形成，可能在历史的某个阶段，在某一个区域，我们对佛法的观念是这样一个观念，于是在这个观念的指导下，我们就可能把佛法里面大量跟这些内容有所不同的部分的内容，有意无意的把他忽略，或者予以轻视。

其次，我们还会用一个不平等的概念进到我们的佛法理解中。不平等的思维习惯是人类一个根深蒂固的思考习惯，它会深深影响我们的佛法理解。其实佛陀的伟大之处，就是他的觉悟里思考了不平等及其对治。佛陀在世时讲了大量那些类似于我们今天可以理解的普世价值，也就是人人都可以实行的佛法，那一部分的内容被我们有意无意忽视，或者被我们有意无意加以贬低了。我们今天要调整对佛法的理念，就是要重新体会佛陀完整的本怀，要看佛陀从完整本怀流露出来的完整的佛法，这就是我们今天应该对佛教进行理念上调整的一个根本任务。如果这样调整以后，我相信，佛教不仅仅是5亿人的佛教，同样是全人类的佛教。如果我们建立了佛教是全人类人人可以信仰的佛教这样一个理念以后，我觉得将来的佛教将会天地顿开，无往而不胜！

谢谢大家。

程恭让简介

1967年生，原籍中国安徽。先后毕业于南京大学（1993）及北京大学（1996），获得哲学硕士、哲学博士学位。现为南京大学中华文化研究院教授，兼任佛光山人间佛教研究院主任，南京古鸡鸣寺同泰佛学研究院梵语佛典研究中心主任，宜兴大觉寺云湖书院院长，保定凤凰山大佛光寺道安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