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在印度遭遇困惑
发布时间:2023-11-06 04:05:07作者:经藏网没想到,菩提伽耶(Bodhgaya)竟然是一个如此喧闹的地方。 菩提伽耶位于比哈尔邦(Bihar)境内,这个邦位于印度北部,与尼泊尔接壤,佛祖释迦牟尼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邦度过,因此它被称为佛教的发源地。我走出长途车站,立刻有好几个“摩的”司机上前拉客,他们锲而不舍,一个刚被回绝,另一个便立刻冲上来,用同一套说辞继续游说。我只好随便挑了一辆,与四名印度当地人挤在一起驶向镇中心,宗教圣地应有的神圣和庄严随着“突突突”的噪音和屁股后面冒出的滚滚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了菩提伽耶镇立刻开始堵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印度司机喜欢用喇叭代替吵架,这几乎成了所有印度城市的背景声。我刚来时还不适应,几天后就习以为常了。印度本地人的耳朵肯定早就磨出了茧子,于是聪明的印度司机发明了各种方法,有的拼长度,一按就是半分钟不停,有的拼技巧,各种各样的节奏和韵律堪比电子舞曲,还有不少人安装了音乐喇叭,一按就自动唱出一段旋律,还真挺好听的。印度教徒在瓦拉纳西恒河沿岸沐浴的情形
菩提伽耶不是一个自然村,它完全是为了旅游而建的,路两边全是旅馆和饭店,以及多如牛毛的旅行社,几乎看不到一户人家。即使如此,大街上依然很脏,路边的小摊贩们习惯性地把垃圾随手扔在地上,其中可吃的部分很快就会被野狗和牛吃掉,所以印度大街上的垃圾基本上可以分成两类:吃不了的废塑料和不好吃的粪便。前者会有人不定期地扫到一堆放火烧掉,所以印度的空气质量很差,越是小城镇就越糟糕;后者就只能等老天爷下雨了。印度男人又喜欢在街边小便,所以印度城市里任何一个背阴的地方都会有股臊臭味道。 一个外国人背着双肩包在印度大街上行走,不被骚扰是不可能的。印度任何一座城市的大街上每时每刻都有很多很多的闲人,而他们似乎又都很爱管闲事,不断有人主动上前跟我打招呼,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些人当然不是哲学爱好者,而是导游,他们希望能把我带到他们选择的旅馆,好从老板那里挣到一小笔介绍费。我明白这里面的猫腻,一概推说我已经订好旅馆了。突然有人从后面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人扶住我连声道歉,用流利的英语关心地问我撞坏了没有,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立刻话锋一转:“请问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决定跟他走,不是因为他的创意,而是他的英语水平。印度人中会说英语的比例确实很高,但说得好的却不多,找到一个英语流利而又没有口音的导游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这位导游名叫阿克塔,是个穆斯林,他自称曾经在新德里上过大学,因为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毕业后回到家乡任导游,并师从一位台湾地区来的高僧学习佛教。“虽然我是穆斯林,但我尊重其他宗教,也愿意学习它们的教义。”阿克塔对我说,“我不喜欢用宗教信仰来定义一个人,我觉得普天下所有人都是兄弟。” 阿克塔给我介绍的这家旅馆非常不错,既干净又便宜。但我早上5点就被穆斯林诵经的声音吵醒了,再也睡不着。印度几乎所有城市都有清真寺,屋顶装有扩音器,每天播放5次男子朗诵《古兰经》的录音,音量极大。如果你的旅馆正好挨着清真寺,那你最好在耳朵里塞个棉花团再去睡觉。佛教信徒们在菩提伽耶镇的大觉寺菩提树下念经
第二天上午,阿克塔骑摩托车载着我去参观佛祖修行的那个山洞。此地距离菩提伽耶有半小时车程,从远处看是一座很普通的小山包,周围都是农田,一条蜿蜒的石板路通向山上,沿途都是卖纪念品的小摊点,除了香烛纸马等贡品外,还卖各种饼干和糖果。它们是为一群要饭的小孩准备的,这些孩子平时聚在一起嬉笑打闹,一见到游客就围过来伸出小手,瞪着一双双大眼睛索要卢比或者零食。 山洞位于50米高的半山腰,洞口非常小,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洞内点着两根蜡烛,但仍然是黑乎乎的。当我适应了黑暗后,眼前出现了一尊菩萨盘腿坐像,他瘦得两腮凹陷,肋骨突出,洞内有一名身穿藏袍的僧人在打坐,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我转身准备出洞时才发现了他。他用手指了指地上放着的捐款箱,仍然没有说一句话,看来这位看门人的打坐禅修正到了关键的时候。 那尊坐像就是佛祖,当年他差点饿死在这个山洞里。佛祖原名乔答摩·悉达多,公元前624年出生于尼泊尔境内的蓝毗尼(Lumbini),和孔子大约是同时代的人。他的父亲净饭王是位于尼泊尔南部的迦毗罗卫国的国王,属于释迦族。悉达多王子从小养尊处优,长大后走出宫门,看到了人世间的疾苦,内心无法平静,便于29岁那年离家出走,一路向南走到了这座山的山脚下。王子沿途看到不少苦修之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试图通过自我折磨甚至自残来悟得正道。他受到启发,找到这个山洞,在里面一待就是6年,据说他每天只吃一粒米饭和一个果子,很快就瘦成了皮包骨。 “其实佛陀并不是一个人,他收了5名弟子,沿途服侍他,给他采果子吃。”阿克塔提醒我,“可是他在山洞里待了6年之后还是没能悟道,很失望,便决定下山。” 阿克塔指给我看佛祖下山的路径,基本上就是一直往南走,涉过尼连禅河之后,到达了菩提伽耶。12月是旱季,河水基本上干涸了,露出了白色的河床。不过摩托车还是没办法过河,必须绕远。阿克塔载着我穿过一个小村庄,村民们依然住在木头和泥土搭成的房子里,一个老太太用笸箩把金黄色的稻米撒向空中,依靠风力去除稻壳,一个小伙子赤着双脚赶牛犁地,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在草垛上玩耍,除了摩托车和自行车以外,这里和佛祖当年看到的情况没什么两样。
“比哈尔邦是印度最穷的邦,而且也是最不安全的邦。”阿克塔说,“我们这里曾经闹过游击队,杀了不少人,最近又爆发了种姓战争,不同种姓的人相互仇杀。” 种姓制度曾经是印度社会最基本的制度,主宰了印度人民的日常生活。简单说,这个制度把印度人分成四档,最高的是婆罗门,由僧侣和宗教界人士组成;第二档是刹帝利,武士和官僚们属于这一档;第三档是吠舍,包括商人和手工业者;第四档是首陀罗,也就是农民和体力劳动者。此外还有一个贱民阶层,又叫“不可接触者”,比首陀罗还要低。种姓是天生的,一个人从出生那天起种姓就定下了,无法改变。不同种姓间禁止通婚(但高种姓男子可以娶低种姓女子为妻),甚至连吃饭都不能在一个桌子上。 种姓制度不是印度原住民的产物,而是被来自北方的侵略者带进印度的。印度次大陆的原住民是塌鼻梁黑皮肤的达罗毗荼人(Dravidian),他们很早就进入了农业社会,其文明程度很高。公元前1500年左右,来自中亚地区、操印欧语系语言的雅利安人(Aryans)翻过兴都库什山山口进入了印度次大陆,这些人肤色较白,尚处于游牧文明阶段,但他们有战马和铁制兵器,最终战胜了达罗毗荼人。雅利安人自认为比达罗毗荼人高贵,“雅利安”这个词的意思就是“高贵的人”。他们为了和达罗毗荼人区分开来,制定了瓦尔纳制度。瓦尔纳(Varna)意为“色”,就是按照肤色将人分成白和黑两个阶层。再后来,雅利安人内部也出现了分工,被细分成三个不同的档次,种姓制度就是这么来的。 雅利安人不仅带来了种姓制度,还带来了自己的原始宗教吠陀教(Veda)。“吠陀”的原意是“知识”,雅利安人相信只有婆罗门才掌握真正的知识,这就是婆罗门之所以拥有特权的原因所在,他们利用这个特权主持宗教和祭祀仪式,制定规则规范民众的行为。统治了印度之后,出于实用主义的目的,雅利安人将吠陀教和达罗毗荼人的原始宗教结合起来,创立了婆罗门教(Brahmanism)。婆罗门教最大的特点就是相信业报轮回说,它认为世间万物都是有灵魂的,肉体死后灵魂便转入下一个肉体,轮回往复。每个灵魂都附带有一种神秘的“业力”,好的行为能增强这种“业力”,使灵魂在下一次转世时能够投一个好胎,享尽荣华富贵。相反,坏的行为能破坏“业力”,来世就要受苦。 轮回说相当于一种变相的法律,教人要有敬畏之心,不敢轻易作恶。事实上,任何一种宗教都有这个特点,即让信徒收敛自己的原始欲望,遵守公共道德,这对于社会的稳定有好处。但是这种收敛是有代价的,对于普通印度人来说,信奉婆罗门教意味着必须接受种姓制度,这就直接导致了严重的贫富分化,低种姓穷人的生活苦不堪言。这就是佛祖生活的时代背景,也是导致他离家出走的重要原因。